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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涌/Ⅰ】Chapter.21

陆池加入社团以前一直住在沈家,自他走后沈荣便将他住的那间屋锁上。房间钥匙放在立式酒柜后面的暗格里,这个没人同沈崇说过。但是沈家的东西,怎会有瞒得住他的。他起身打开酒柜,好几瓶极品珍藏,前人栽树,后人没运气承下这心意。暗格拿不出来,只能下手去摸。他忽然指尖一痛,伸出手来,被利刃割了一道口子。他微微蹙眉,再次伸下去,手里拎着一串钥匙,还多了一把匕首。

正是陆池当年比在自己脖子上的贴身武器。

匕首没有合适的刀鞘来藏,便会伤人无度。

用来藏他的鞘没啦。物是人非。

他随意包扎过后打开房门,陆池的房间菲佣会定期打扫,所以并不脏乱。房间保留在陆池离开时的原样,若没记错,就是沈荣派陆池除去污点证人,他被13K打得体无完肤的那次。

同普通少年的房间没有差别,床底有成套的咸湿杂志,《龙虎豹》、《火麒麟》各个好劲爆,还有艳星的海报舍不得贴出来、装满磁带的纸箱,全是旧时光的痕迹,不少东西拿去旧货市场卖,仍能卖个好价钱。

他随手拿起本杂志,96年的刊物,96年发生过什么?杂志中夹了封信,被他无意间抖落。他拾起来,以为是陆池收过的情书,不料信封上用彩笔写着:沈崇亲启。还画了好几颗爱心。他把信塞回去,错过的青春不必再缅怀,少女心事更不必拆穿。只不过陆池会做偷人情书这么跌价的事情,未免令人意外。

沈崇打开衣柜,看到挂着的那件精诚校服,他怔怔片刻。

沈崇念书的时候大家叫他“沈记”,其实是暗指崇和,毕竟是沈家的祖传生意,不过这样更显得有亲和力,不知道的以为是开小商铺或者大排档。陆池则被口口相传成沈记的童工,放学就要赶回去去后厨帮手。陆池慢吞吞地说,“也没差,都是拿刀。”

只不过不是切菜是劈人。

 

96年古惑仔上映,引发新浪潮,平日本本分分、说话细若蚊鸣的学生仔内心野性被唤起,个个烫发扮酷,翘课躲去巷角食烟。

彼时沈崇和陆池同上中四,一个在“信志”,一个在“精诚”。

两所学校隔了一条街,中间有道满是涂鸦的红墙。陆池初到沈家说不准自己年龄,沈荣看他比沈崇要矮许多,索性让两人一起上学,刚好有个照应。信志中学是出了名的难考,不是有钱就可以进,学生家长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送来读书的小孩不但品学兼优,还流着所谓“上等人”的精英蓝血。沈荣好不容易以电影制作公司老板的身份将沈崇送了进去,忌讳别人透露他真实身份。

陆池虽然分数合格,也只好去隔壁教会资助的学院。他读中四后就像匹放归草原的野马一般,甘做垃圾人。

香港弯弯曲曲的窄巷多不胜数,两旁居民楼高耸,还有湿衣服向下滴水,脏乱不堪却是他人乐园。陆池和穿着露脐装的小太妹美珍勾肩搭背站在废物堆上玩扮大佬的游戏,几名小跟班围住个眼镜仔,毫不留情砸下拳脚,那个眼镜仔趴在地上可怜兮兮,身上的精诚校服又皱又脏,手里紧握作业本碎纸咬着嘴唇不肯告饶。只因为不肯借抄作业,从此噩梦开始。

陆池对这项游戏没太大兴趣,他低头点起一支烟。他那时对少女滋味着了迷。如今说起他肯定羞于承认,他喜欢美珍是因为亲嘴时觉得美珍味道好甜。痴线,当然甜了,美珍食珍宝珠上瘾程度和陆池食烟差不多,要真携手度过余生也算天造地设——烂牙夫妇。名震江湖的大B哥竟然会被糖果味唬得交出初恋,真要被人笑掉大牙。

陆池舔着齿间尚存的糖味,余光瞥见沈崇穿着贵族学院的校服站在巷口。

美珍眼前一亮,好似见到珍稀物种。她没试过“信志款”,信志的好学生也绝不会越红墙一步。她把珍宝珠从嘴巴里拿出来,向沈崇走去。

上课铃响,陆池抢先开口,“你别碰他。走啦。”

“怎么,你呷醋啊?”

“顶!”他被烟屁股烫了手,抓起沈崇就走。

美珍一时反应不及,连她的小跟班们都忘记眼镜仔的存在。眼镜仔抽抽噎噎,趁机跑走。

陆池将沈崇拽到大路,“我真是怕了你。”

沈崇后退几步,“Poppy哭着找你。你浑身烟味不要进家门。”

陆池故意凑近他,不料沈崇突然发难给他肚子狠狠来了一脚,还好他身手敏捷用胳膊挡开。

隔日报应来了,陆池由看客转为受害人,待遇不比眼镜仔差。

陆池任由他们拳脚落在自己身上,身体弯成虾子,只护住脸。

美珍蹲下看他,“喂,叛徒。那个人是谁啊?你讲出来我就当没发生过。”

美珍马上有了新宠,倚在人家怀里甜甜蜜蜜,一齐分享珍宝珠的滋味。

陆池被压着,只好仰头看她,“我是为你好。”

美珍皱鼻,“我知道他叫沈崇,是信志的优等生嘛。我表哥是13K的,谁怕谁啊?他同你不是一路人。”

几个小跟班把垃圾桶倒扣在陆池身上,垃圾应当和垃圾配。

美珍特意穿的淑女一些去信志门口等沈崇。

“喂,你有没有空?我请你喝东西啊。”

往前几步就是来接沈崇的车。

沈崇见陆池不在,转身离开。

美珍被无视,气得跺脚,“虽然不知道你们什么关系,你不来我要陆池好看!”

她语气毫无威慑力,只好将陆池的名牌丢到地上踩。沈崇停住脚步,向美珍走去,他比美珍高一个头,不耐烦地问道,“他人呢?”

“你们信志的男生是否都长这么靓啊?”

小跟班受不了被冷落,推他进巷子,“把他裤子脱下来看看!”

其他几个也跃跃欲试,这是在校园玩的老把戏,专用来欺负学弟们。

沈崇后退,将垃圾桶推倒转身逃跑。

他跑出巷子,看到青紫眼圈的陆池坐在士多外面的路边拿冰棍敷脸。

陆池见沈崇跑,他也跟着跑。

“怎么总是你在惹事?”陆池抱怨他。

“明明是他们追着我不放。”

“因为美珍看上你了,要收你做她后宫。”他还有闲情讲笑。

沈崇停下脚步,“你之前是她爱妃?”

陆池不置可否,美珍为首的恶人帮早已堵到他们前面。

美珍气急败坏,“信志优等生同精诚烂仔是对基佬!真的好有趣!你老豆知道会不会打断你的腿!给我拖住他,我要看看信志人是不是真那么金贵。”

两帮人一帮压着陆池一帮去拉沈崇。美珍之前没讲大话,特意叫来13K的表哥来给她撑腰。

表哥不过也是上学的年纪,看古惑仔看到走火入魔,为了立威不计后果。他嫌美珍玩的太过家家,从垃圾桶边拾起酒瓶,就着墙壁爆掉瓶底走向沈崇。

沈崇直视着他,手脚被人死死按住。

“听说信志仔最金贵,昨天截的那个,他老豆给他投了五百万的保险,美金啊。啊,你说说,你呢张脸,值几多钱?划烂它,又会有几多信志学生妹为你心碎神伤哦?”

“我叼,你们敢动他一下我教你全家偿命。”陆池变了神色。

沈崇眼里没有惧怕,仰头一字一句,“叼你老母个仆街仔。”

他骂人话学的不多,陆池不敢在他面前讲脏话,崇和的人更不敢,寥寥几句都是跟电视剧学的。

表哥瞪眼,甩手给了他一巴掌。这巴掌用了全力,将沈崇的脸打的侧过去,很快浮起红色掌印。沈崇身后便是垃圾桶,一截木头废料露了出来,好巧不巧沈崇一张脸撞上去,表哥酒瓶还没用上,就伤了人家额头。

瞬间气氛扭转,甚至有些怪异。

血从沈崇额角流下来。美珍心慌之余,脑海中无端冒出一个词——浴血天使。

手下几个马仔纷纷看愣,一时忘了压紧陆池。

陆池突然发狠,双手蓄了十分狠劲,等表哥反应过来,腹部剧痛难忍,陆池已抓着他的头发拖到水管旁边。

“我说了,他动不得。你是不是听不懂话。”陆池的脏话一连串砸出来,把人家祖坟都掘了个翻天,也不顾及沈崇在场。

“咬住!”他踩住表哥的手,把他的脸逼近水管。

美珍吓呆,哭喊道,“我表哥是13K的!他大佬不会放过你的!”

“我叫你咬住。”陆池将表哥的手向后猛力一折,表哥发出惨叫。

他另一只手拾起空酒瓶,向表哥的后脑壳砸去。

沈崇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

“你不是很威吗!13K几时轮到你出来吠!我叼你叼到你阿妈都唔认得。”

他爆了一瓶还不解气,沈崇递过来一瓶。

“福伯等好久了,够了。”

陆池放开表哥,又补上一脚。他打红了眼,杀神现世令美珍完全不认得。美珍先前没看过他打架,原来这样威风。连表哥伤势都抛之脑后想同他重修旧好。

表哥眼见两人要走,强忍着嘴里血肉模糊,“这件事没完!”

沈崇头也不回,“我老豆是崇和龙头,你有几条命?”

他向来不肯讲自己是崇和小少爷,在学校被人知麻烦更大。

“喂!”陆池叫停他,他毫不在意,把书包甩给陆池。

“喂!痛不痛啊!”

“仆街,换你挨一下试试痛不痛!痛——死啊!”

此后沈崇才多了“沈记”这一个外号,再无人惹过陆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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